默认卷（ZC） 十六（1/2）

县文化局借了吉普车来梨花湾看文物，郑金香正好搭这车回来，车里有局长老肖和文保所长老陆，此外还有一个女的——傻蛋媳妇素梅。车开了一阵，金香才弄清这车是电力局的，是从傻蛋那借的。名义是借文化局使，其实也为了素梅回去交涉租房子的事。

从村里论，金香管素梅得叫婶子，但因为老仓与傻蛋不对付，金香也就尽量回壁素梅他们。不过金香不讨厌素梅，素梅老实巴交，不大会说，在家里常受傻蛋的欺侮，搬到城里这长时间了，素梅还是那身打扮，虽然她只比金香大四岁，冷眼瞅去，足有四十好几的模样。

天有点阴，东升的日头在灰蒙蒙的云中时而露出一个天光的白球，时而就淹没在云海里。素梅晕车，又有他男人的关系，大家让她坐在前排，即使这样，翻过几道山梁后，她也不行了，停车吐了两回，然后闭眼躺在座位上不吭声。

老陆比老肖还大，五十多岁了，一脸皱子，爱说爱笑爱抽旱烟。老肖四十八、九，微胖，气管不好，让老陆呛得直咳嗽，老肖说：

“自觉点。你哪弄这破烟，呛死人！”

“别提啦，让人蒙了。在集上抽着挺好，回家不是那味儿啦，还死要火。”

“那你就拿这来熏我们？”

“不抽我心里出不了这口气！”

老陆说着又掏出火柴点烟，被老肖抢去，老陆无奈，把烟狠狠地扔到车窗外。窗外是一片干旱的山地，疏疏拉拉的小苗无精打彩地窝在干土里。

“哎呀，怎么还不下雨。”老肖说：“这么下去就旱坏啦。”

“可千万别下雨。要是再有头年的雨，戏楼准塌，墓也得泡汤。”老陆扭过身冲坐在车门边的金香说：“镇长，你怎么也得出点血，没钱出工也行，怎么样？”

“怎么样？嘿嘿，够呛。你看看这地，还有计划生育，乡镇企业，都得去忙那个……”金香说，“修戏楼和那个坟，我可以帮你们组织点人，钱还得你们上面拿。”

“郑镇长，不是我倚老卖老教训人，保护文物这事，可马虎不得，前些日子内蒙有伙子人，在咱县北刨了不少坟，当地老百姓也跟着干，一下子乱套了。”老陆绷着脸很严肃地说，“你那里三省交界，山上有不少辽墓，不可不防呀。”

金香听着，随着车子的颠动，像是听懂了点点头。其实她脑子根本就没装这档子事。县里的经济会上，对乡镇又提了不少新的要求，其中最主要的是要千方百计增加财政收入，逐年减少财政补贴，并准备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，与各乡镇签定责任书。这可不是件小事，不做好准备，到时候肯定会抓瞎的。至于那座戏楼，倒不倒的和生产没任何关系，还有西沟里那座古墓，早被人搞得一空，有什么可保护的呢……不过，这些话只能自己在心里想，对于从县里来的同志，不论是哪个部门的工作，都是重要的。

郑金香这么想着，心里盼着车快点到镇里，好抓紧时间部署工作。吉普车这时已经沿着梨花河谷行驶了好一阵子，过了高乡长所在的大杖子，拐个弯，就进了梨花湾镇的地面了。这一川的地好缺水呀。瘦瘦的梨花河躲在东山根下，不敢出大声地悄悄流去。农业学大寨时垫的河滩地干裂着躺在河套里，地边的水渠被拆得七零八落。当初，是下了大力修这水渠的，所用的石头都凿成长方形，用水泥勾缝，有的还在石头上凿出太阳放光芒。可惜全是为了给领导看，渠修好了没有水，山洪下来又冲了，所以老百姓管那渠叫“看渠”。

老肖指着河套说：

“郑镇长，可惜这些地啦，要是改成水浇地就不得了啦。”

郑金香这回是真的点点头：

“谁说不是呢，可那是啥工程，非得在上游修个水库才行，现在都个人种地，谁愿意干那事。”

老陆说：

“你闹嘛，你是镇长。”

郑金香摇摇头：

“我连干部工资都快保不住了，还操办那大事？没那个雄心大志哟。”

老陆打量打量郑金香，笑笑说：

“郑镇长，咱们也认识一段时间了，我说句实话你可别不爱听，我最近见到几位乡镇长，感觉到你们怎么都那么乏啊。心气都不高，好像多少心事似的。”

郑金香看看老陆，没说出话来，想想才说：

“真叫您说对了，我就觉得乏，主要是……是……这基层工作跟以前不是一个劲了，拿不好现在这个架儿……”

才说了个开头，汽车突然减速，司机说：“快看快看，那些人在于啥呢？”

路边河套里，有座一人多高的小庙，门窗柱啥的都做得很逼真，足有二三十人正跪在那里烧香磕头，一群孩子在旁边看热闹。

老陆搞文物随身带着照相机，他想下车照两张，幸好被老肖拦住了。郑金香好恼火，镇里这是怎么搞的，这才出来开会几天，怎么连小庙都立起来了？上面领导不少从这儿路上过，叫人家看了影响多坏！她真想跳下车一脚踹倒那小庙，但当着老肖老陆，不能干得太急，还是回镇里再说吧。因此